典籍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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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医话

作者:不详

<目录>
<篇名>正文
属性:余年十七,患疟几及半年,通议公恐其劳心,不令读经史,习诗文。因授以医书数种,
令于
,固病者所宜习也。受而读之,颇有会心。未几先慈劳嗽,百治不痊。次年弃养,痛天命之
不留,憾时医之无识,因是愈加研究,徒以举业相牵,终未深造,迨三十外,间为人治病,
辄应手取效。或他医误治已危者,亦多挽救。然久而愈不敢自信也,盖医之为道,广大精微
,实无涯 。浅者见浅,深者见深,尝博采诸家之说,参以管见,着述数卷,悉遭兵火,荡
焉无遗。偶录数条,苦于无书可征,幸精于斯道者赐教焉。
手足十二经脉,配合阴阳表里,犹河图洛书之数,出于天然。盖五腑属阳,五脏属阴,
手太阳为小肠丙火,阳明为大肠庚金,足太阳为膀胱壬水,阳明为胃戊土,少阳为胆甲木,此五
脏也。手太阴为肺辛金,少阴为心丁火,足太阴为脾己土,少阴为肾癸水,厥阴为肝乙木,此五藏也。手少阳三焦,厥
阴心包,虽无所主,实与足经之肝胆相通,乃知肾与膀胱为表里,与心小肠固相通也。脾与胃为表里,与
肺大肠亦相通也。手足之气,上下相应,有如此者,昔人乃云,伤寒传足不传手,真瞽说也
十二脉相为表里,分发十干,人皆知之。而不知合五行者,亦应八卦,肺属金,应乎干
天。
属火,应乎离,离主南方,心居中宫,离之象也。肾属水,应乎坎,坎主北方,肾居系阙,
坎之象也。是故肺金喜凉润,脾土应温燥,治肺病者,欲其下通乎脾,无取过润。治脾病者
,欲其上通乎肺,无取过燥,有子母相生之义焉,则地天交泰象也。心火宜下降,肾水宜上
滋。治心病者,欲其下交乎肾,勿使上炎。治肾病者,欲其上交乎心,勿使下竭,有婴 相
根据之义焉,则水火既济象也。善治者,必令相资相济;不善治者,每至相克相伤。深于易理
若夫肝胆属木,应乎震巽;胆阳主震,先于离位,故胆能生火。肝阴居巽,巽木属风,
故肝能生风。治肝胆病较难着手,仍不外从脾肺心肾四经治之。
东垣专重脾胃,有十二经脾胃病之说。纵横博辨,自成一家。但自干嘉之交,至于今日,
天下男妇多患肝气病,随人赋禀之阴阳寒热各有所受,其症变幻百出,医家率无把握,余即谓脾
胃病之变相,而要不能以东垣法治之者也。夫脾胃为后天根本,人皆借以生养,岂能为他经
作祟,其病皆肝为之耳。肝为五脏之长,而属木,一有病,则先克脾胃之土。脾胃受克,无
所生施,而诸经之病蜂起矣。约略数之,则有如胸腹胀满,左胁牵痛上连头顶眉棱等处,易
惊易怒,烦躁不寐,寒热往来,晡后潮热,喘促燥渴,干咳痰嗽,吞酸呕吐,小便淋闭,大
便或硬或溏而泻,吐血遗精,腰膝酸疼,皮毛洒淅,肌肤枯瘦,筋骨拘挛各症,分属十二经
,而一一皆系肝气之所变也。余着有《肝气论》一帙,似较之东垣《脾胃论》,更为确当。
肝经血多气少,而病曰肝气。气者火也,经云∶火生于木,祸发必克。肝经属木,木郁
则火炽,惟其郁而为火,故能遍扰诸经,而四体百骸,皆受其病。盖肝气上炎而心火生,木克土
而胃火生,木强反制金而肺火生。肝肾同源,肾有相火,君火不明,则相火失位,而肾火亦
生。《内经》所谓诸病皆属于火,丹溪所谓气有余便是火者,此也。但火亦不止一端,果系
有余之火,则知、柏、丹、栀,甚至芦荟、龙胆草,皆可用之。如属虚火,则当以补为泻,
甚或用桂、附热剂,引火归元,而火症自愈也。
世人每谓肝系五脏之贼,宜泻不宜补,因有平肝伐肝之说,不知肝木属春,生生之气,
如无此气,人何以生,岂可伐乎?善乎经曰∶木郁达之。达之哉,木喜条达,遂其条达之性,而
生机自畅,则肝得所而不为病矣。故善治肝者,不专治肝也。大抵阳虚者,中气不足,宜补
脾以培其土,土强而肝木无所侵凌。阴虚者,下元必亏,宜补肾以益其水,水足而肝木得所
滋养。如此则肝患自息,诸症悉平,古人所谓隔二隔三治法,盖如此。
补中土者,四君子汤、补中益气汤之类;补肾水者,六味地黄汤、大补阴丸之类。要莫
善于《局方》之逍遥散,用柴胡、薄荷,温散肝木,以达其郁,而加以归、芍滋阴,甘、术助阳
,茯苓利湿,煨姜和中,兼脾肾心肺而治之,实为肝病第一良方。有他症者,以意消息,自
无不效。近见《续名医类案》中,创制一方,用沙参、麦冬、生地、归身、杞子、川楝子六
味,出入加减,名一贯煎,自矜为治肝妙剂,此等和平之品,虽无大害,而断不足以治病,
妇人以血为主,薛立斋良方治妇科,专以肝脾两经为主,以肝藏血,脾统血故也。立方
多用
肝经一病,则月事不调,艰于产育,气滞血燥,浸成劳瘵。妇科之症,强半由此,则逍遥散最
为要药,随症加减,自无不宜。
《易经》损卦象辞曰∶惩忿窒欲。忿、欲二字,致损之本,不惟损德,亦且损身。盖
忿则心火上炎。欲则肾水下竭,此受病之由,即取死之道也。慎疾之君子,当切戒之!能惩能窒
,胜于服药百颗,又何患于肝病耶?
参、 、白术,阳分药也,而古人多以之治血,阳生则阴借以长也。地黄、归、芍,阴
分药
摄,必随之而涸。阴虚者,阳无所根据附,亦随之而亡。故治阳盛阴衰之人,但补其阴,毋伐
其阳。治阴盛阳衰之人,但补其阳,毋亏其阴。总不可执于一偏,而使脏气有偏胜耳。(毋
伐其阳,谓补阴剂中兼用气分药。毋亏其阴,谓补阳剂中兼用阴分药。)
体质强盛之人,不易受邪,故常无病。病发必重,治之者,切勿因循轻视。体质羸弱之
人,最易感邪,故常有病。病发则轻,治之者,不可过用重剂,宜随其人之本质而异其方法,然
亦须察看其症而斟酌之,未可执泥,以致误人。
凡气虚表弱之人,夏则易受暑热,冬则易受风寒,稍有不谨,则头痛身热。咳嗽喘渴之
症,相随而作。古人云∶服药当在未病之先。宜于夏至前后,每日服生脉散,人参、麦冬、五味
各等分。冬至前后,每日服玉屏风散,炙黄 、防风、白术各等分。此二方药只三味,而扶
正气以固表,不使感受外邪,最为得力。然尤须恪遵月令,禁嗜欲,薄滋味,以培其元,则
邪自无从而入,不可徒恃药力也。若自觉已受微邪,则此二方亦不可服。以五味收敛,白术
虚人感冒,本系轻症,不必服药。但当避风寒,节饮食,静养数日,或汗或下,自能解
散而
浸至不救,世间此种抱屈而毙者极多。而在当贵之家,及少年人为尤甚。余数十年来,所见
所闻,不可胜计,真堪悼叹!愿病者与治病者,各各慎之,毋负鄙人之婆心苦口也。
何谓误投药饵?如病在表,而攻其里,则乘虚而邪必陷;邪在里而散其表,则泄阳而气
愈伤;邪在上焦而用中焦药,则反致中满而作胀;邪在中焦而用下焦药,则引入阴分而难痊。其
尤甚者,本系内伤,微感时邪,症似伤寒,而服麻、桂、羌、防,重虚其表;本系外感兼伤
中气,症似劳怯,而服参、术、地黄,重锢其邪。此等治法,愈医愈剧,即遇明眼人,改弦
易辙,别用良方,而受困多日,已濒于死矣。
余尝着《肝气论》,调内伤发热,用逍遥散主之。外感寒热,用小柴胡汤去参主之。随
症加减,无不立愈。乃又有人谓柴胡一味,极易杀人。吁!何其固也?张景岳治受邪,有正柴胡饮
,及一柴胡、二柴胡、三柴胡、四柴胡、五柴胡等方,具见《新方八阵》。如柴胡果能杀人
,不应奉以为主,而加入各经药味。但用不得法,能贻误致毙,或亦有人。则参、 、归地
,以及本草书中常用之品,无不皆然。如世俗所谓桂枝下咽,阳盛即毙,承气入腹,阴盛即
咳嗽吐血,未必成痨也,服知柏、四物之药不止,则痨成矣。胸满不快,未必成胀也,
服山
。面目浮肿,小便闭涩,未必成水也,服木通、泽泻之药不止,则水成矣。此论本赵养葵,
确有见解。但舍却知、柏、楂、曲、青、枳、通、泻诸品,从何治病?患在无补气药以统领
之耳!前四症,皆由正气先亏所致,宜以参、 、姜、术之类参之,而后治嗽、治胀、治噎
、治水之味,得奏其功。将所指斥者,无不可用,此亦治肝病者,所宜知也。赵氏所论诸药
,犹属品味和平,不甚峻厉者。要之治病,犹治民也,用宽用猛,各适其宜。得宜,则刑罚
亦可称祥;不得宜,则礼药适滋作弊。用药犹用兵也,兵以杀贼,非以扰民。善用之,则干
戈实启太平,不善用之,则将帅皆堪召乱。故凡用药以病为主,果所当用,即如黄硝、巴豆
之导滞,莪术、三棱之破气,甘遂、大戟、芫荛、商陆之行水,亦未尝不敢效如神。又当中
病即止,不可过剂,过则生灾,医者乌可以不慎哉!
专用攻泻消导,而无补药以制之,固有弊矣。近人喜补恶泻,亦有遇病专用补剂,而不
知治其病者,究之邪气不除,则正气不复,浊气不降,则清气不升,势必愈补愈伤,而其弊有不
可胜言者矣!且即如虚损症,亦各有受病之所由来,或寒或风,或湿或火,其类不一,宜一
一清理消除,而后血气和平,自能复元无恙。否则即日服参、 ,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也。
古人治气分之病,如四磨饮、四七汤、丁香柿蒂汤、橘皮竹茹汤,皆用参。治血分之病
,如
续命汤,治寒之理中汤、四逆汤、吴茱萸汤,治暑之清暑益气汤,治湿之中满分消汤,治燥
之麦门冬汤、琼玉膏,治火之升阳散火汤、莲子清心饮,亦无不用参。以及祛痰消积之剂,
用参、术者尤多。且仲景着《伤寒论》,为医家立方之祖,而治六经病,用参者几居其半,
益可知扶正之即以驱邪也,然此岂时医之所识哉!《内经》云∶木郁达之,言当条达也;火
郁发之,言当发散也;土郁夺之,言当攻导也;金郁折之,言当制伏也;水郁泄之,言当泄
泻也。此五句实治百病之总纲。除水火两端而外,木郁所以治风,土郁所以治食,金郁所以
治气。而其治法,又有正治从治。隔一隔二,上取下取之不同。神而明之,变化无方,不可
人之不足,由虚而损,由损而劳,由劳而极。损有五∶一损肺,皮毛槁落;二损心,血
液衰少;三损脾,饮食不为肌肤;四损肝,筋缓不收;五损肾,骨痿不起。劳有五∶一劳形,二
劳气,三劳思,四劳精,五劳神。极有六∶一气极,二血极,三精极,四肌极,五筋极,六
骨极。又有七伤∶过饱伤脾,盛怒伤肝,忧思伤心,强力伤肾,寒冷伤肺,风雨寒暑伤形,
哀乐恐惧伤神。凡患此者,修德为上,制药次之,治心为上,治身次之。
五运六气论,分别年岁。如太阳寒水司天,太阴湿土在泉之类。又有四时八节主气客气
等说,何气受邪,似有定例。而按之每年时症,实不相符。盖天时有寒暑燥湿之不同,而人之受
病因之。人性有阴阳强弱之不同,而病之变症因之。此非可以执一论也。
读仲景书而不读东垣书,知外感发热,而不知内伤之亦有发热,则杀人多矣。读东垣书
而不读丹溪书,知阳虚发热,而不知阴虚之尤易发热,则杀人多矣。读丹溪书而不读景岳书,知气
有余便是火,只宜滋阴,而不知气不足即是寒,尤当扶阳,则杀人亦多矣。仲景每用麻、桂
黄、硝,而东垣易以参、 、升、柴,此外感与内伤之辨也。丹溪专用知、柏、归、地,而
景岳易以参、附、姜、桂,此补阴与补阳之辨也。此相反而实以相成,皆不可以偏废者也。
然泥于景岳补阳之说,而阳亢阴消,亦复不无后患。又当参用河间、丹溪之法以济之,则医
之为道,庶乎备矣。是在善学人之会而通之耳。
大凡太极之理,分为阴阳。故立法不能无所偏,而流极即不能无所弊。其大者如殷周之
质文,齐鲁之强弱,洛蜀之主客,朱陆之异同,遗患且流及数世以后,而要惟医道之偏,其害为
尤甚。盖惟仲景之书,系箸超超,无法不备。此外各名医有偏长处,亦有偏短处,故不能无
弊。然诸说俱在,良方甚多,参而用之,取其长而去其短,救其弊而补其偏,则生乎其后者
仲景书名曰《伤寒》,而实兼六淫治法在内,后人得其一诀,便可出奇无穷。如《千金
》以
以桂枝羌活汤、麻黄防风汤,分有汗无汗,治疟疾之类,不可枚举。陶节庵出而尽变其法,
别制其方,不复分经论治,实为长沙叛臣。后人畏难就易,故多祖述节庵。然亦开无数变化
法门,且如再造散,用参、 、桂、附。同羌、防、细辛,治阳虚不能作汗,实为东垣、丹
溪、景岳之所自出,要亦从仲景法中变化而来。
近人吴鞠通着《温病条辨》。发明四时之病,伤寒少而温病多。如春曰风温,夏曰湿温
,曰暑湿,秋曰伏暑,曰秋燥,冬曰冬温,其症多从手太阴肺经受病(按此即邪从上焦入,说见
下条。)与伤寒邪从足太阳入者迥异。忌大汗大下,多用加减银翘散之类。此与明季吴又可
着《温疫论》,谓疫邪率在膜原,专用达原饮及重剂大黄,俱为一得之论。间亦中病,而未
自仲景以来,论治病者,皆知宜分表里。谓足太阳膀胱,为表中之表,足阳明胃为表中
之里,足少阳胆为半表半里,自是而三阴脾肾肝皆为里,几成千古不易之论矣。
本朝叶天士治病,独于表里之外,必分三焦,实为发前人所未发。肺为上焦,心脾为中
焦,
里,由外而内,如天之有纬度也。人之三焦,由下而下,如天之有经度也。一纵一横,交相为用,不可偏废。且风寒中
人,多从毛窍
人之一身,阴阳而已矣。阴阳所分,营卫而已矣。营卫所主,血气而已矣。血属阴,气
属阳,血属营,气属卫,人人共知。因谓气欲其升,不欲其降,血欲其降,不欲其升。然气下陷
,则为泄为脱;而气上冲,则为喘为呃;血上涌,则为吐为衄;而血下泄,则为崩为漏,皆
病也。故参、 补气,皆取升提,而必辅以补阴之药,则升中有降。归、地补阴,皆取润下
,而必辅以补阳之药,则降中有升。
凡用药,甘以和中,苦以燥湿,酸以收敛,辛以发散,咸以软坚,淡以渗泄,此正治也
。寒因寒用,热因热用,通因通用,塞因塞用,此从治也。虚则补其母,又曰子能令母实;实则
泻其子,又曰子能盗母气,因相生而兼相为用,此常法也。脾病平肝,肝病壮脾,肾病清心
,心病滋肾,此隔二治法也,肝病益肺(左金汤之类),脾胃病暖肾,或助命门火,此隔三治
世人以张、李、刘、朱四家并称,皆以张为仲景。窃思仲景系东汉时人,所立方论,悉
本《素》、《灵》。实百代医家之祖,岂三子所能肩随者,后阅陆定圃学博杂识,谓仲景不在四
家之列,张应指张子和,乃与东垣、河间、丹溪相伯仲,其治法亦各明一义,卓然成家,此
论甚允,实获我心,因亟录之。
补气药多温而少凉,补血药多凉而少温,此阴阳之所分也。然肺主出气,肾主纳气,气
虚之
,非所以助正气也。阳生则阴生,气壮则摄血。血虚之人,有宜扶阳补气者,温药亦所宜用
,而要不得以硫、附、椒、姜、为血少人用,以过于温热,适足以耗血也。
人参为扶元极品,无论表散攻泻,皆宜用之。故古方用参极多,但所用人参,出于上党
,地居中土,性味和平。本朝用辽东参,偏居东方,故性温而上行。至高丽参来自朝鲜,东洋参
来自日本,则地愈东,而性愈偏,补虚之功不足,助热之势有余,受外邪及素患肝病者,皆
须酌用,非可执古方而用今药也。推之白术非野生,则性薄而枯燥,桂心非窑洞,则味辛而
上炎(安南桂已无有),皆不足以济事,而稍不合宜,转多流弊,亦医家之所宜知也。
六淫以风为首。天地之间,惟风无所不入,故人之受病,风症最重,又能兼及诸淫,变
生百病。其兼诸淫者,如寒曰风寒,湿曰风湿,暑曰暑风,燥曰风燥,火曰风火,盖各症皆能生
风也。其变百病者,如头风、脑风、喉风、肝风、胃风、肠风、鹤膝风、肾囊风、历节风,
以及风气、风痹、风痱、风疹、风瘫、风癫之类是也。而且轻则为伤,重则为中,总由真气
先虚,营卫空疏,而后风邪得乘虚以袭之,是以风症多虚而少实。东垣、河间、丹溪诸家治
法,有顺气、养血、化痰、清热之不同,不专用驱风之剂也。
仲景着书名《伤寒论》,盖以寒病为诸症之纲也。夫人之一身,阳盛则生,阴盛则死。
寒者阴惨之气,中人则为病,而阳气衰矣。故仲景立方多主温剂,除攻下诸方之外,寒邪在表,
则温散以汗之,如麻黄汤、桂枝汤、大青龙汤之类;寒邪在里,则温热以祛之,如理中汤、
四逆汤之类,此实治寒病之心法,而为后人所宜遵守者也。若四时之邪,或温、或湿、或暑
,亦有似伤寒者,治法大不相同,切勿专用温热,以致贻误。犹中暑中湿诸症,与中风迥别
,故随时制宜,为医家之要诀焉。
暑者,夏令之阳邪从口鼻入,脾经实先受其病,而心肺次之。乃热症多阳,属气有余,
暑症多阴,属气不足。与治感受寒邪之法大异,宜温散而不宜过热,宜清凉而不宜过寒,仲景方多
不可用。且暑之兼症甚多,有兼伤风者,有兼伤寒者,有兼伤湿者,有兼伤食者,而要惟兼
湿与食为最多。盖夏月土润溽暑,暑必多湿,而内无积食,亦断不致为大患也。然或疟或痢
,或霍乱吐泻,发于当时者为轻,入秋病为伏暑,极难痊愈,秋深更甚,若至霜降后发病,十
五行六气之理,脾为湿土。湿者、土之气也。从地而上,其着于人,则有内感外感之不
同。
雨水,汗浴淋漓,其伤在皮肤经络,而亦有兼风、兼寒、兼热、兼暑各症。且有中湿甚重,
而口眼 斜,舌强语涩,筋骨拘挛,四肢麻木者,形如中风,而不可作中风治。大约湿在表
宜汗,谓解肌也。湿在里宜泄,谓通二便也。又须扶脾以实之,温中以祛之,而治湿之能事
经曰∶燥乃阳明秋金之气所化。金能生水,燥则无以滋肾阴而化源绝,肾水既绝,不能
灌溉五脏,滋养百骸,则周身皆槁而愈燥矣。其病多由酒色过度而起,火盛水衰,遂至渐剧。亦
有因肺受风火,咳嗽多痰,唾久伤液,而成燥症者。或皮肤甲错,或肌肉枯瘠,或嗌干声哑
,总宜以甘寒生水之味治之。轻者天冬、地黄、梨浆、藕粉,重者龟鳖胶、牛羊乳及燕窝等
物,尤宜清心寡欲,嗽口咽津,自能渐愈。若再用温剂,或酒色不戒,必致伤生,慎毋忽诸
五脏六腑,各具真气。气有余便是火,故诸经皆有火,而心肝命门三经实主之。劳伤郁
闷,盛怒极乐,悉能生火。肝火盛则伤脾,心火炎则伤肺,命门火炽则伤肾,此火由内生者也。
至内寒暑湿诸症,身发壮热,久郁而成火,则四时之邪所传变也。又肝移热于胆,心移热于
小肠,肺移热于大肠,肾移热于膀胱,而其患不可胜穷矣。火既为患,必宜泻之,而有以散
为泻者,柴、葛之类。有以泄为泻者,芩、连之类,有以滋阴为泻者,知、柏、元参之类。
有以补气为泻者,参、 、甘草之类(所谓甘温胜大热)。是在善用者之变而通之耳。
凡感受时疫,初起总觉寒毛洒淅,或四肢发冷。故俗人遇外感,无论风温暑湿,皆称为
伤寒,而治以表散。日久邪入中焦,或自表而里,总觉化热,将有口渴便秘烦躁谵语等症,故俗
人皆称为火症,而治以凉泻。不知其中三因所受,变化多端,必须随症分经论治,方能奏效
。否则一方之内,不必全误,但有一二味不宜服者,非惟诸药无功,亦且其弊立见。后来者
不知何药未投,又复变法治之,如此则误人必多矣。
治病之法,望、闻、问、切,四端并重。今人专取诊脉,已多遗漏。况病患赋性有偏,
脉亦各异,或迟或数,或大或小,医者素不相习,而病家所告,症候又多 驳,甚或轻重例置,
虚实互移,如此而欲凭所诊之脉,便与定方治病,多不相宜。故凡初诊切宜审慎,必须揆情
度理,确有见地,而后立方,且于初方中预防其变症。如善弈者,开局下子,算至数十着以
后,自能全局得手。若待用药未合,而后别筹治法,即能疗病,终非良医,谓其人抱恙已久
故也。矧或变症迅速,不及改弦,又虑病家更易庸手,辗转蹉跎,人命至重,岂得一误再误
养生家当于平日调和气血,保惜精神。酒色嗜欲,一无沉溺,喜怒悲恐,一无过伤,
则自不
效。此固非医者所得居功也。
少年酒色不谨之徒,猝受时邪,必然头眩身重,气体困惫,此由正气早伤之故。经曰∶
邪之
泄亡阴,延至日久,而神昏气蹙,痉厥之症,交发而并至,医者因前次已服攻散之药,辄投
以参、 、归、地,其或加入桂、附,若是者,决无生理,深可悼也。治法当于邪未入里时
,用参苏饮、枳术丸等方,加减调理之。倘至八九日,症犹未退,且必增剧,即宜用复脉汤
(即炙甘草汤加减。)助其正气,滋其真阴,而后其邪自解。若药饵误投,势已危殆,则牛黄
丸、至宝丹、紫雪丹之类,酌而用之,亦可救其十之二三,此皆余所经验者。
嘉道间,越中某医,颇有名,而过于慎重,明知是症当攻当导,而不肯骤进补方。约需
多日,始稍稍补之,而其人已极惫矣。余诘其故。则曰∶古人立方,表散则有大青龙、小青龙,
攻里则有大承气、小承气、大陷胸、小陷胸、和解则有大柴胡、小柴胡,亦是审慎之意,先
轻后重,如轻者得效,则重者不必施也。余笑而不答。夫仲景设方,各有专治,宜重宜轻,
丝毫不容假借,岂有先试轻剂,后用重剂之理乎?
俗云∶百病皆由痰起。痰之名,不见于《内经》。仲景书有五饮,痰饮居其一。自后医
家言治痰者浸多,而要必以治脾为先,盖痰本饮食所化。脾气健运,则痰无从生,脾气一弱,则
痰多而上出于肺窍,故治痰之方,大抵皆脾肺药也。但痰有因寒而生者,有因火而生者,有因
风而生者,有因湿而生者,治之各有其本,皆实痰也。而虚痰又有两种,一则由脾虚不能化
食,火郁为痰,痰稠而浊;一则由肾虚不能制水,水泛为痰,痰稀而清。法当分阴阳以治之
,或补其气,或补其阴,不专主乎消痰也。今人多嗜烟草,终日吸之,兼餍酒肉,故晨起痰
嗽必盛,此即日服药饵不易消除,至积病既深,痰声咯咯,由丹田而上至胸膈,则危在顷刻
左氏传言,非鬼非食,鬼亦病之一端。蛮 回部,酷信巫鬼,每病必祷,越中妇女多好
之。
,即霍然愈。但元气稍弱,此因鬼得病者也,其或病已数日,神气薄弱,忽有鬼物,凭以求
食,祈祷后,鬼去而病仍在,尚须医治,此因病生鬼者也。总之,既遇鬼疾,自应祛遣,切
勿恃迂儒无鬼之论,与之作难,致使病者受累。不过以医药为主,毋徒听命于鬼而已。若夫
夙世冤缠,三生孽报,时至相逢,必取其命,虽佛偈仙经,亦无从为之挽救耳。
形肥之人多痰,宜六君子汤之类。形瘦之人多火,宜琼玉膏之类。童稚之人多阴虚,宜
六味地黄汤之类。老年之人多阳虚,宜七宝美髯丹之类。此平时调理法也。治病三法,针灸与药
饵并重,《左传》所谓攻之达之者也。今针灸已失真传,灸法根据铜人图按穴炷艾,犹有治病
奏功者,但亦惟劳损未成,及风湿痿痹之症为宜耳。至于太乙雷火神针,尚传数方,率无全
效。乃近二十年来治痧之术盛行,无论老幼男妇,冬寒夏暑,遇有心痛腹痛,肝胃气痛,以
及感冒发热吐泻等病,率皆名之曰痧,辄用刀针刺舌下,与两臂等处之血,谓之放痧,间亦
有得愈者,哄然同声,以为神技,遍行城乡。故寒热不节之时,民间之得免刺 者鲜矣。夫
痧非惟《内经》不载,诸名家皆莫之言,惟阴阳水治干霍乱,俗名绞肠痧,见于后人。本草
方书,亦未闻有刺取其血之说。大抵邪入血分,郁结而成,故刺血多变黑色。若血色不变,
则非痧也。本非痧而刺之,徒伤气血,经络空虚,适足以召邪而生病。故放痧之人,必多感
胃,愈病愈刺,久之则成弱症而毙矣。要之,针砭本系古法,久已无传,苟非极闷极痛,命
在呼吸者,皆可用药调治,切勿轻试刀针。余尝苦口劝人,多未见信,岂劫运所定,或以此
代刀兵之数邪。吁,可慨也已!
迩来鸦片烟遍行宇内,半由游手好闲之子,花柳娱情;半由幕友吏胥之徒,深宵办案,
此外
则有因借以治病而吸之者。鸦片系罂粟苞浆,性本涩肠敛肺,夷人和以毒物,煎成烟膏,惟
久泻久嗽滑脱之症,及肝病不犯上焦者,吸之颇为有效。然病未除而瘾已成,犹进野狼以驱虎
,而服之无效者,反添一吸烟之患。且即治病果痊,全资烟力,久之气血亏损,嗽泻肝病,
一旦复后,必然加重,烟亦不效,并非他药之所能治,而成必死之症矣。夫《本草纲目》、
《证治准绳》两书,无数佳品,无数良方,何病不可医?何药不可用?而必假此毒物也哉!